相比較村子裏，鐵牛家看著還挺大的，主要是以中間的屋子為中心，外面圍著的一圈籬笆很寬很大。

院子裏相比其他人也要大的多，不過這樣一來就顯得中間的屋子更加的孤零零了。

從外面看得還不是很清楚，等到進到裏面，古瑤才將大半院子看清楚，裏面物盡其用，差不多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菜，這鐵牛也實在是厲害，這誰家姑娘要是嫁給這樣的人那可真是有福氣。

古瑤想到這，不免想到鐵牛去世的妻子，心裏有些遺憾。

收斂了一下心思，古瑤轉過身看向鐵牛，“鐵牛叔，那這草藥種哪？”

目光所及可沒有可以種的地方，古瑤心裏覺得有些好笑。

鐵牛感受到古瑤的目光，也感受到了古瑤的情緒，但是心裏，面上依舊是毫無波瀾。

只道：“這邊。”

然後擡著木盆就往屋子一邊走去了，是屋子比較陰涼的一側。

古瑤隨著鐵牛往那邊走去，果真看到了一塊翻過了土，褐色的泥土濕濕潤潤的，是種草藥的好地方，而且這草藥才剛剛發了芽，也不適合暴曬，這處陰涼的地方剛剛好合適。

“好，那就這邊吧！”古瑤輕笑著道。

隨後就幫忙忙活了起來，鐵牛負責打水，古瑤將草藥種子移到泥土裏，然後蓋上薄薄的一層土，將種子蓋住，冒出的嫩芽兒露出來。

兩人配合著，忙活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才將所有草藥移到地裏。

鐵牛將水桶提走回來，就看到古瑤蹲在地上細細照料著剛剛下地的草藥芽兒，柔雅的光線打在古瑤的頭上，臉上，襯得古瑤嘴角那抹淡淡帶著滿足的微笑更加耀眼。

鐵牛看著這樣的笑，漸漸陷入了回憶。

鐵牛兩歲沒了爹，剛剛能走穩路就沒了娘，村裏人都說他是天煞孤星，專門來克親近他的人的。

年幼的鐵牛幾乎是走到哪就被人嫌棄到哪，但是人性又是一種很覆雜的東西，一邊擔心沾染上他，會被他克到，一邊又想發揮自己的悲憫之心，當然也不能說那些偷偷給他吃的人就只是為了發揮他們的悲憫之心，表現他們的善良，這裏面也確實有善良的人，只是善良得有限。

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，哪裏有多的糧食可以多養一張嘴，何況這個人還是隨時都有可能害死自己的人。

鐵牛只是偶爾靠著別人一口接濟，卻是經常翻找著泔水養活自己。

等到大了些時候，小小男孩有點力氣了，也能學著別人上山找野菜，學著其他孩子上樹掏鳥窩，下水摸魚。

其他的孩子是為了玩，他卻是為了養活自己，能夠吊著一口氣。

雖然不明白自己是為什麽活著，但是他卻知道死的感覺有多難受。

艱苦茫然生活裏的唯一一絲光亮是那個帶著淡淡素雅的笑的小姑娘，會教他怎麽用小爐子給自己做吃的，會幫他將破破爛爛的衣服縫補搓洗得幹凈好看。

日子似乎過得越來越有了甜頭，他偷偷跟著山裏的獵人打獵，在山裏的獵人有意無意的教授下，漸漸能夠打到越來越多的獵物。

他用獵物攢下了錢，買了地，想著以後要是娶了她，也能讓她安心一點，他也不用經常上山打獵，因為她說山上不安全，山裏的猛獸太危險了。

但是買了地還不夠，山裏的獵人告訴他，娶媳婦還得準備彩禮才行。

很幸運的是，他打到了一頭老虎，那是一頭老死垂死的老虎，也不知道怎麽跑到外圍來了，剛剛好讓他碰上。

帶著那頭老虎，他直接上了鎮上換了錢，換了八兩銀子，獵人告訴他被人坑了，那頭老虎雖然是老死的，但還是能夠換十五兩銀子的。

但是他等不及了，聽村裏人說，她娘在給他的姑娘慕色好人家了。

他左湊湊右湊湊，可算湊到了十五兩銀子，帶著這十五兩銀子，還請了一個媒人幫忙牽線。

然而媒人很快就被趕出來了，因為他是個天煞孤星，沒人敢親近他，沒人敢跟他搭上關系。

聽到媒人帶來的這個消息之後，他如遭雷劈，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詞了，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個不祥之人。

沈寂了許久之後，總算接受了這個結果，是的，他是不祥之人，他的姑娘那麽好，不應該受他連累。

輕輕地笑了笑，想著，那他便等著吧，等著看他親愛的姑娘上花轎，看著他的姑娘幸福就好了。

然而，沒過多久，就聽說新娘子跑了。

全村的人都去找了，找了三天，沒有找到她。

因為從前兩人的極少往來別人也是不知道的，因此倒也沒人找到他頭上，找媒人說親一時，大家也只以為他是單純的想娶親而已。

卻不知道，在得知他的姑娘失蹤之後，他也跟著找了三天，什麽地方都沒有找到。

最後想起了兩人極少次的接觸裏，唯一一次，也是接觸時間最長的一次就是在山裏。

他去打獵，她去采藥，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迷路的她。

實在崴得走不了路，最後他背著他的姑娘，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。

鐵牛在山裏找到了消瘦了一圈的他的姑娘，她哭著撲上來說“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？”的那一刻，鐵牛的心安定了下來。

人找到了，但是名聲也毀了。

雖然過程有點覆雜，也不太美好，但是沒辦法，她娘最後還是答應讓她嫁給了鐵牛。

婚後的日子除了村裏有點閑言碎語之外，夫妻之間感情倒是很和美，鐵牛和蕓娘從沒發生過齟齬，而且他們家離村裏其他人也遠，因此外人的話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。

鐵牛一直渴望的家，我耕田來你織布的美好日子如願達成。

每一天的日子過得都好像在做夢，這樣的美好他用盡心思經營，卻抵不過天災人禍。

即使他再不願，卻也不得不接受征兵，離家去打戰。

離開家的每一天他都擔心自己會沒辦法回去，死在路上，或死在戰場的刀光劍影之下，他活得小心翼翼，心驚膽戰，就怕他死了，留下她一個人怎麽辦？

最後他活著回來了，但是家卻空了，心裏像是被狠狠挖去了一大塊，聽說他離開之後幾個月，他的蕓娘還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。

死之前，他的大胖小子已經會爬了，會喊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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